九七大限,有人移民;政改大限,有人佔中。即將赴美與母妹團聚的八十後關紹烽,面對大限,就選擇重拾畫筆,網上集資開畫展,畫出心中香港。遊走於青馬大橋的自己、相識多年的老友,還有苦撐獨自養大三兄妹的媽媽,「記者用文字,我用插畫,都係一種紀錄。」地鐵厚多士風波,他畫「車廂係大家嘅」;香港建第三條跑道,他畫消失中的中華白海豚。人人嚷著移民,他真的要走,卻萬般不捨,「若可選擇,我希望留下。」他說。

記者 呂麗嬋 攝影 許頌明

尖沙嘴一間法國餐廳,小小廚房,阿烽純熟地將蛋醬塗上熱盤上的牛角包。白天,他在這裡當「學師」;晚上,他努力用畫筆記錄香港;週六日,身為港甲排球隊成員的他,還得做教練。一身兼三職,理大設計系畢業的他,辭工「整餅」,一邊摩打手為排列整齊的麵包塗上蛋醬,一邊說:「陳奕迅嘅歌都有得唱:霎眼27歲,時日無多方不敢偷懶(陀飛輪)。」行年28的阿烽笑著說。

「27歲,係我人生轉捩點。」媽媽在美國工作,他的居留權,最快今年底批出。像個絕症病人,面對留港「大限」,他想起很多舊事,還有未圓的夢,「生日嗰日,我喺自己facebook,畫咗第一幅畫。」那是山頂凌霄閣,簡單的黑白線條,半圓的頂,沒有星光燦爛的夜景,只有他一個人,「有人話似小王子,好多人like。」網絡平台的回應最直接,讚賞聲下他愈畫愈起勁。

中學課本必讀的康樂大廈、與死黨相約黃昏後的尖沙嘴鐘樓;永遠像「巨人」的媽媽、一天到晚短褲人字拖的妹妹。盡是難捨的面孔、熟悉的建築。「喺回顧嘅過程,我問自己,如果喺香港剩番一年時間,有咩嘢想做,但一直無做?」大學畢業六年,夢想做設計師,在理大修讀多媒體設計,六年間三份工作:禮品公司、球衣跟單文員,手繪牆紙展銷。很忙碌,理想卻很遙遠。

面對「大限」,他決心改變。過去不敢想的,他努力想,想著實踐的方法,包括:將自己開畫展的夢想拍成短片,上載到網上集資平台;夢想開放滿自己畫作的主題Cafe,他膽粗粗,應徵在餐廳廚房工作,跟師父學廚,了解實際運作。「我有朋友開Cafe,食物唔得,最後都要關門。」出身基層家庭,沒有人打本做生意、沒有人預備慷莊大道,阿烽習慣瞻前顧後。

爸爸是中港司機,小時候一家五口迫住大角咀百呎唐樓,基層之家,夢想都很實際:上樓住公屋,搵份穩定好工。八歲那年,爸爸在內地包二奶,拖拉數年離婚收場,媽媽獨力照顧三兄妹。「嚟自呢種家庭,一係好乖一係好壞,我無壞,係因為我知道,媽媽通宵做侍應,如果我唔照顧好自己同嗰妹,佢會更加辛苦。」與媽媽感情親蜜,早上返學見到剛回家的疲憊媽媽,他心中默念,一定要好好做人。

「屋企唔富裕,但基本上想要嘅從來不缺。」05年,慈母因緣際到美國工作,帶妹洪郎,沒有怨言,「嗰年剛考入理大,自己申請資助,妹妹細過我八年,佢升中都係我做監護人。」性格獨立,這個非常哥哥,很早已識洗衫煮飯。「以前細個仲會嬲阿爸唔理屋企,依家大咗唔會嘞,連最應該嬲嘅阿媽都放低咗,我點解仲要擁抱住呢種仇恨過生活?」他反問。放過人等於放過自己,長著孩子臉的他說。

「環境永遠有限制,但唔好俾個框框死自己。我去美國,聽得最多嘅係:你都走啦,仲做咁多嚟做咩?但我想話,係人都知一定會死,但無人會知幾時,喺死之前,點解唔做想做嘅嘢?」面對這個不少人羨慕的大限,他說:「去美國只為團聚,我仍然會返嚟,希望喺我成長嘅地方生活,開一間屬於自己嘅餐廳。」摩打手將蛋醬塗上熱盤上的牛角包的阿烽說。


群眾集資試牛刀

夢想七彩繽紛,但實踐夢想的路途,卻漫漫。沒有「家底」又沒有多少積蓄的關紹烽,就透過網上集資平台,完成開畫展的夢想,「寫好份計畫書放上網,最初諗住集資2萬蚊,結果籌咗$28,600。捐錢嘅,有我嘅朋友,也有唔識嘅人,最神奇係有來自法國同馬來西亞嘅網民,願意出錢支持。」作品有人認同,阿烽喜上眉梢,但往後的路,包括建立的品牌市場是否受落,仍需努力摸塑。

繞過傳統投資方式的群眾集資風潮,近年由美國吹到香港,於2012年成立、名為Fringe Backer的集資平台,是其中之一。過去難以找到投資者、不求回報的小項目,統統在這裡找到「小試牛刀」的機會。如以阿烽為例,他就利用這筆起動資金,建立自己的品牌,又舉辦插畫展,「最初只喺書局等小場地,後來麗星郵輪主動接洽,破天荒喺船上搞展覽,作為週六、日嘅親子活動。」

事實上,自網絡平台普及,來自五湖四海的網民,除了取得話語權,這類集資平台,也發揮了實際的影響力。港隊馬術運動員賴楨敏,過去就透過網絡平台籌得48萬元,用以訓練和運送馬匹參賽;英國無伴奏合唱樂隊All The King's Men,就集資了近10萬元旅費來港演出;而用iPhone拍成的微電影《間諜故事》則得到8.5萬元拍攝資金,實現理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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